列车突然一个颠簸。
常欢向前栽去,带着酒气的唇瓣就这样撞上了他的。
远处传来汽笛的长鸣*,却盖不住耳边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。
钱广安大脑一片空白,在常欢要退开的瞬间,突然用力抱住她。
【作者有话说】
来啦,谢谢大家的支持,这章送红包~
【注】1咩啊:粤语,“什么啊”的意思。
2发瘟鸡:粤语中骂人的话
第89章
为了迎接第六届全国运动会,广州从1984年起开始兴建天河体育中心,经过三年多的施工,这座大型综合性体育场馆群终于落成。
常欢和钱广安风尘仆仆地赶在落成体育中心的典礼前回了家,可迎接他们的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,而是一场前所未有的“批斗大会”。
地点:常家客厅。
主力输出:李兰之(眉头紧锁)、钱大姐(手持鸡毛掸子,气势汹汹)。
挨批对象:常欢(低头抠手指,时不时偷瞄门口)、钱广安(缩着脖子,试图用憨笑蒙混过关)。
战场实况——
李兰之沉着脸,率先开火,声音压着怒意:“现在人人都说‘下海’能发财,可你只看见人家赚了钱的,怎么不去看看那些赔得血本无归的?护士是累,可好歹是个铁饭碗!你哪怕再不喜欢,也该跟家里商量一声,而不是说辞就辞!”
作为后妈,往日对待常美和常欢两姐妹,她都是尽量尊重她们的选择和决定,但这次她实在无法保持平静。
常欢低着头,脚尖蹭着地板,不敢吭声。
钱广安想开口为常欢挡火力,却被钱大姐眼疾手快一鸡毛掸子抽过去,钱广安痛得倒吸凉气。
李兰之深吸一口气,继续道:“你学的就是护理,不当护士,还能干什么?你以为哪一行不累?我去卖鱼,天不亮就去批发市场,一站一整天,腥臭味洗都洗不掉,一年到头没个休息日!你不想当护士,难不成跟我去卖鱼?”
“不想……”常欢小声嘟囔。
卖鱼又脏又累,还要被人喊“卖鱼佬”,她才不干。
李兰之没理会她的嘀咕,目光转向钱广安,语气更重:“你自己任性也就算了,怎么还拉着广安一起胡闹?”
不怪李兰之会生气,他们两人的工作是铁饭碗,多少人想要一份铁饭碗想破头都得不到,可这两人却一点都不珍惜,说辞职就辞职!
尤其是钱广安,他的工作是退役分配的,如今自动离职,后面国家肯定不会再给他分配新的工作,这铁饭碗算是砸在手里了。
钱广安学历不高,本事不明显,没了这份老师的工作,后面想再进事业单位,只怕比登天还难。
钱母起初还被蒙在鼓里,以为儿子真是去省外看望战友,直到路上碰见学校领导,才知道他早离职了。后来更听说,他根本不是去探亲,而是跟着常欢跑去了北京!
钱母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,之后一个多月,她天天往常家跑,坐在客厅里抹眼泪,嘴里念叨着“我儿子这辈子完了”“广安要是出事的话,我也不活了”。
钱母的眼泪特别多,差点水漫常家,哭得李兰之心里发慌,一看到钱母就头疼。
常欢撇撇嘴,不服气道:“我可没怂恿他!是他自己非要辞职的!”
钱广安立刻点头,语气诚恳:“对,是我自己的主意,跟常欢没关系!”他顿了顿,耳根微微发烫,却还是忍不住瞄向身旁的常欢,嘴角压不住地上扬,“当体育老师是清闲,可工资低,没什么奔头。以后……要是成家了,我是一家之主,那点钱哪够?”
他说这话时眼睛直直看着常欢,心里像灌了蜜,甜得发胀。
那天夜里,在摇晃的货运车厢里,常欢的唇贴上来时,他脑子一热,手臂一收,直接把人箍进怀里一顿亲,后面常欢挨不住他的软磨硬泡,终于点头答应和他处对象。
他,钱广安,终于不是光棍了!
他,钱广安,终于有女朋友了!!
他,钱广安,终于把常欢追到手了!!!
常欢察觉到他的视线,脸一热,别过头去,又忍不住转回来瞪他一眼。
这家伙还好意思得意?那晚他亲得又凶又急,活像饿狼啃骨头,把她嘴唇都磨破了皮,简直是属狗的!
其实,她自己也说不清接受钱广安到底对不对。
她似乎……并不怎么喜欢他。
跟苏志谦比起来,钱广安不够帅,笑起来傻乎乎的,学历和工作都比不上他,在她看来,苏志谦那样的对象,带出去才倍有面子,可她实在厌倦了热脸贴冷屁股倒追别人的日子。
前面两段感情里,她掏心掏肺地讨好对方,换来的不是敷衍就是嫌弃,她累了,不想再当那个卑微讨好的角色了。
所以,她决定换条路走——找个喜欢自己多过自己喜欢他的人。
也许这样,会更幸福一点。
她垂下眼,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
窗外蝉鸣震天响,叫得人心烦躁。
虽然已经决定和钱广安在一起,但说不清楚为什么,她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不甘心。
钱母一看儿子那不值钱的模样,只觉得心口又疼了起来。
钱大姐更是恨铁不成钢,弟弟这副没出息的样子,还没结婚就护成这样,连铁饭碗都能扔,以后岂不是要上天?
她接过李兰之的“批斗”大旗,厉声道:“你们俩都二十好几的人了,做事怎么还这么没轻没重?一声不吭就往北京跑,路上要是出点事,让家里人怎么办?”
李兰之沉着脸点头:“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?路霸横行,货车半夜被截都是常事,多少姑娘——”
她顿了顿,没往下说,但意思再明显不过。
常欢撇撇嘴,不服气道:“怕什么?广安当过兵,一个打俩都不在话下!”
钱广安一听,立刻挺直腰板,语气里带着点骄傲:“对,我很能打。”
钱大姐气得直接站起来,手里的鸡毛掸子再次抽过去:“你可给我闭嘴吧,再逞能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!”
钱广安痛得嗷嗷叫。
李兰之也忍不住骂道:“他再能打,能顶得住一群人?你们这次能全须全尾地回来,是运气好,不是你们本事大!”
不是她危言耸听,而是现在全国各地这种路霸现象都很常见,一到某个地界,司机就会停车让大家下车吃饭,不管你想不想吃,你都必须消费,只是花点钱那还是好的,有些不幸地被劫色劫命,还有那些长途货车被抢了多少货,这也是她不肯让林飞鱼一个人去广西的原因。
钱家就这么一个儿子,真要有个三长两短,她拿什么赔给钱家?
李兰之越想越气,更可恨的是,这俩人到现在还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,压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这场“批斗大会”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,李兰之和钱大姐轮番上阵,训斥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。
常欢和钱广安回到家后,两人一口水没喝,一口饭没吃,饿得前度贴后背,眼冒金光,最终不得不摇白旗投降,再三保证今后绝不敢再擅自出走,更不会任性辞职。
两家人商量着,看能不能走走关系,让两人回原单位去上班。
可体制内的岗位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两人要走容易,想再回去就没那么简单了。
学校领导对钱广安这种“无组织无纪律”的行为深恶痛绝,任凭钱母如何说情都不肯松口。医院那边倒是愿意让常欢回去,毕竟护士岗位缺口大,招人不易,更别说常欢已经干了好几年,招个新人还要重新培训。
可常欢这回铁了心,任谁劝说都摇头。
李兰之实在拿常欢没办法,只得把常美叫回来。毕竟亲姐妹之间,有些话她这个后妈不好说,但常美这个当姐姐的却能说得。
常美早就对常欢这次的行为窝了一肚子火,一进门连水都顾不上喝,直接拽着常欢进了里屋。
房门一关,姐妹俩的争执声立刻拔高,一句比一句冲。
林飞鱼站在门外听着,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们姐妹俩时的情形——那时候两人一见面就扭打成一团,有一年春节甚至打得常欢后脑勺秃了一小块。这些年姐妹俩虽然没再动手,但此刻屋里传出的动静,还是让她忍不住担心两人会不会又打起来。
正想着,李兰之忽然皱眉看向她,语气里带着责备:“这事你也有责任,当时要是看住常欢,也不至于闹成这样。”
林飞鱼一听就不乐意了:“我怎么没劝?她趁我上厕所的功夫,直接把门从外面锁了,害我在里头困了几个钟头!这也能怪我?”
她至今想起来还憋屈——那天她拍门拍得手都红了,常欢却在门外笑嘻嘻地说:“飞鱼,厕所味儿不好闻吧?多待会儿啊!”等她终于被放出来时,常欢和钱广安早跑没影了。
李兰之眉头拧得更紧,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怒意:“我不过说你一句,你就顶三句回来?你们现在一个两个翅膀硬了,我管不了你们了!”
林飞鱼胸口发闷,只觉得这顿数落来得莫名其妙。
明明是常欢惹的祸,怎么反倒成了她的不是?可眼下这情形,她要是再争辩,只怕又要招来更多唠叨。
她索性转身冲出门去。
盛夏的广州热得好像一个巨大的蒸笼,一出门热浪扑面而来,差点没把她逼退回去。
她漫无目的地走着,不知不觉走出了大院,来到路边的一处电话亭前,她看着里面的公用电话,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硬币,下意识想给江起慕打电话。
可指尖碰到拨号盘时才猛然想起来,江起慕这会儿压根没空接电话。
原本说好这个暑假他要来广州的,可临行前突然来了消息,说是家里亲戚出了事。具体什么事他没细说,但看情形应该很严重——因为接下来整整一个多月,他音讯全无。
她打过好几次电话过去,但那边杂货店的老板都说江起慕没在家。要是放在以前,就算没接到电话,江起慕也会第一时间给她回电,可这一次,他已经失联整整四十三天了。
林飞鱼轻轻挂回听筒,转身推开电话亭的玻璃门。
盛夏的热风扑面而来,吹得她眼眶发烫。
对面音像店里,正在播放费玉清的《一剪梅》:“雪花飘飘北风萧萧/天地一片苍茫/一剪寒梅傲立雪中/只为伊人飘香/爱我所爱无怨无悔……”
台湾省拍的电视剧《一剪梅》今年在大陆播放,电视剧没火,但这首主题曲却火遍了大街小巷。
林飞鱼把歌词本都快翻烂了,就等着江起慕来时唱给他听,可现在,连他人在哪里都无从知晓。
想起钱广安连吃碗面都要跟常欢报备的样子,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涩。
异地恋的苦,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。
这些年,江起慕总是想方设法弥补距离的遗憾——每月雷打不动的长途电话,寒暑假过来广州看她,时不时给她寄上海的新鲜玩意儿。
可这一次太反常了。
四十三天,杳无音信,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
林飞鱼心里沉甸甸的,既担心江家出了什么变故,更忧心江起慕的安危。
她甚至萌生了直接去上海找他的念头,可转念一想,若真有什么难处,自己贸然前去恐怕只会给江家和江起慕添乱。
最终,她只能将这份冲动压下去,可心里的焦灼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。
她有点后悔之前没跟魏晓柔要联系方式,魏晓柔在上海,要是有联系方式的话,让她帮忙打听一下会方便很多。
等回到家,常美已经被严豫给接走了,常美始终没能说服常欢回去医院上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