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景申刚来的时候,辛慈觉得不习惯,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,突然多了一个半大的孩子,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适应。
邵景申说自己有十岁,可辛慈从他的个头和脸蛋,怎么看都像七八岁,他小小瘦瘦的,抱起来就像抱了一把硌人的骨头,脸颊都瘦得凹陷下去,显得他眼睛又大又亮,又长又浓密的睫毛盖着,每次他拿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又恳求着看自己,辛慈就要被软化了,那模样简直就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狗。
辛慈没有什么照顾小孩的经验,本以为可能会很麻烦,但恰恰相反,邵景申这个小家伙在家里过得很小心谨慎,不仅不需要她操心,还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用来干活来讨好,饭也不敢多吃,每次她一在身边,邵景申的眼睛就巴不得长在她身上,时时刻刻观察她的表情态度来行事。
“唉。”当邵景申第n次拿小眼神窥视她时,辛慈长长叹了一口气,她放下手里的碗盘,用手指着邵景申,“你,过来。”
被指到的小人怔了一下,手拽紧衣角,低着头乖乖走了过去。
“抬起头。”辛慈擦了擦手,抱臂环在胸前,一副准备训诫他的姿态。
邵景申一点点抬头,有些不知所措看向辛慈。
“对,要看我就大大方方看。”辛慈抬起他的下巴,把他的头扬起,“不许再偷偷打量我,听清楚了没有?”
邵景申听完忙点头答应。
辛慈欣慰拍了拍他的脑袋,转过身准备继续洗碗,“去玩吧。”
邵景申并没有走开,卷起袖子把她洗了的碗放在另一个盆里清一遍,辛慈皱了皱眉,重复了道:“这不用帮忙,你去玩吧。”
邵景申不肯,像是没有听见继续清着碗。
这几天辛慈算是明白了,她最开始以为这个孩子是聋哑,脑子还有点傻,其实不然,他聪明着,会说话能听懂,只不过他不想答应的事他就假装听不见,还很会察言观色,一凶他,他就泪汪汪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,还不说话,让辛慈都不能心安理得地教训他。
见他又来那一套,辛慈气得揪起他的耳朵,看似凶狠,可手上根本没使多大劲,“还装听不见是吧。”
邵景申放下手里的碗,也不挣扎让她揪着,一副认罚的样。
“你……”辛慈本来想说他几句,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,让她老是忍不住想起自己以前寄人篱下的场景,她根本狠不下心去对待一个与自己经历如此相似的孩子,松开了手,辛慈又叹了口气,“算了,你去旁边坐着,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用干活来讨好我,需要你干什么我会叫你的,其他时间你好好玩就可以了。”
邵景申摇了摇头,抓住她的衣服,又拿大眼睛小心可怜地看向她。
辛慈偏过头去不看他,态度坚决。
邵景申见她不为所动,只好转过身一步叁回头地往凳子那边挪。
辛慈哪里招架得住这样,“你是真心想帮忙?”
邵景申听见她妥协的话,立刻回身向前点头。
“那你洗吧。”辛慈无奈。
邵景申抿着嘴偷笑,手不停继续洗着。
辛慈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他,一般人干这些家务事肯定是不愿的,可他倒是喜欢干这些,或许是讨好?又或许是别的?辛慈不懂。
…
邵景申不爱讲话,除非必要,否则他几乎不开口,转眼就要到除夕了,邵景申也来到这个小家半月有余。
辛慈一直对他采取放任措施,以为他只是内向害羞,等相处久了熟了就自然会说话了,可是很明显她错了,这半个月,邵景申对她亲近了许多,慢慢放下了谨慎和不安,开始把这里当家了,但是他还是不说话。
辛慈决定还是给干涉一下,别到时候真把他养成哑巴了。
辛慈端着烧好的炭盆进屋,邵景申正在看书,见她进来,立刻起身去帮她。
把炭盆放在桌子底下,邵景申让开一半凳子,抬眼望辛慈,示意她坐在这。
以往辛慈一屁股就坐下了,但是今天她没有动。
邵景申疑惑看了看她,又起身站起来,把凳子往她身边挪近了。
辛慈看了眼凳子依然没动,对上他不解的眼神,“怎么了?”
邵景申以为辛慈没理解,又把凳子搬到她身后,拉着她的衣服要她坐。
“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。”辛慈扯开他的手。
邵景申像个小女孩一样扭捏了半天,终于张了嘴,低着头不安着,轻轻说了一声:“坐。”
“什么?”辛慈假装没听清,“你说什么?”
邵景申盯着她憋了半天,又吐出几个字,“坐…你坐…”
辛慈不想过分为难他终究是坐下了,还奖励般摸了摸他的脑袋,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邵景申被她摸的笑了起来,贴着她也坐下。
“你以后不许当哑巴了,想什么要什么都要说出来,不然我就不要你了。”辛慈随手剥了一个橘子,分了大半递到他手里,“听到了吗?”
邵景申高兴接过,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,辛慈啧了一声,邵景申立马开口,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这才对嘛。”辛慈欣慰点了点头,她看着邵景申,他身上的伤已经慢慢开始愈合,不枉费她掏出积蓄给他买好药请郎中,又天天研究补身体的菜式和炖汤,这个小家伙终于慢慢变得有孩子气。
辛慈看着他没有束起的长发,毛躁且不齐整,像是之前被人恶意剪毁的,心里忽然有个冲动,“景申,你愿意让我给你剪头发吗?”
邵景申抬头看她,没有犹豫想点头,又忽然顿住,轻轻开口说了句好。
“你放心,我以前的头发都是我自己剪的,我的水平都够开理发连锁店了。”辛慈洋洋得意炫耀,对上邵景申有些不解的眼神,才意识到自己又顺嘴说了点现代话,“反正就是我剪得很好,懂了吧?”
邵景申若有所思点点头。
辛慈看他不懂还装懂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,起身拿了剪刀和一块布回来,“我要给你剪我们那小孩留的头发,可能会很短,和这里的人不同,你愿意吗?”
邵景申依旧没有犹豫点头。
不管辛慈要对他做什么,他都愿意。
辛慈有模有样给他戴好理发围布,拿起剪刀上下一顿剪,咔咔几下,黑发掉落,邵景申看不见却也安心任她摆布。
没几分钟辛慈就给他剪了一头短发,还给他额前留了一点刘海,辛慈捧着他的脑袋欣赏自己的杰作。
邵景申本来就白,长得也好,这样剪了个短发,比长发干净利落多了,可不就是个小帅哥,尤其是拿像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她,腼腆朝她笑,简直可爱死了。
辛慈捧着他的头,吧唧一声在他脑门亲了一口,又把他抱在怀里蹭,“真可爱。”
邵景申在她怀里愣住,脸色极速泛红,他从来没有被除了小娘以外的人如此对待过,自从小娘离世后,他开始抗拒和人接触,可是被辛慈这样抱着,他并不厌恶,甚至可以说喜欢,他闻到了她身上香香的味道,感受了她蹭他时带来的温度,他贪恋这样的感觉,忍不住伸手也环上她的腰,想要和她贴得更近。
…
除夕当天,辛慈早早就起床了,昨天夜里又下了雪,积了一院子。
她里叁层外叁层把自己裹严实了,才蹑手蹑脚起来。
刚下床邵景申就醒了,辛慈要他再睡一会儿,他不肯,穿好衣服也下了床。
辛慈早早就备好了几沓红纸,准备自己动手写春联,虽然朝代不同了,但是她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过年。
邵景申坐在桌旁给她研墨,看她把红纸裁好,就提笔潇洒在红纸上落了几个大字,他不认识。
辛慈写的年年皆胜意,岁岁常欢愉,横批想了很久,还是写了健康长寿,没有什么别的,她只希望自己能健健康康过完在这里的一生就好了。
邵景申虽然不懂春联上的意思,但是看见辛慈举着红纸笑了,他也跟着笑。
辛慈瞥了他一眼,“你知道我写的什么吗?”
邵景申摇头。
“那你不觉得我奇怪吗?我老说些你不懂的话,做些你不懂的事。”辛慈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,她最开始还会顾忌一下,后面发现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,邵景申从来不会介意,就算不懂也会跟着她一起做,甚至这个家伙太聪明,有时候靠她的行为对她说的话能有一知半解。
邵景申再次摇摇头,“姐姐见多识广,我会慢慢懂的。”
辛慈真心觉得自己养他是对的,没有人可以拒绝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,她无痛当妈也是捡到大便宜了,以前一个人待着久了倒感觉不到寂寞,现在身边时时刻刻有个小孩跟着,突然的幸福感让她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太可怜了。
拉着邵景申把家里打扫了一遍,随便吃了午饭,两个人又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,正玩闹着,卢顺过来了,喊她们去家里吃饭,辛慈给邵景申也裹严实了才牵着他的手出了门。
除夕夜的饭是卢大娘一手做的,丰盛极了,卢大娘见到邵景申的头发,惊讶得出声,略有责备地问怎么剪成这样。
辛慈还没开口解释,邵景申倒先开口说是他喜欢这样才剪的。
卢大娘看着他又看了看不说话的辛慈,倒是没有多计较,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吃了一顿团圆饭。
吃完饭又和卢大娘说了会儿话,辛慈才拉着邵景申慢慢走回去。
天又飘起小雪,隐约还能听见爆竹声响,两个人默默走着,辛慈突然想起以前外婆每年新年都会给她准备礼物,她看了眼邵景申,也缓缓开口,“景申,你有什么想要的吗?”
邵景申抬头看她,想了想小声开口:“我想要一直留在姐姐身边。”
“不是说这个啦,是指东西,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?”
邵景申摇了摇头,“我只想要留在姐姐身边。”
辛慈无奈摸了摸他的脑袋,“好了好了,你放心,我不会赶你走的。”